其他得了消息的官吏,也陆陆续续来到广场,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,身着各品次官服,放眼而去,五颜六色,泱泱一片。他们都瞧见龙帝一行进了门的背影,便各自三五成群,熙熙攘攘,谈天说地。四位龙相见赤龙伽这模样,手忙脚乱,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,小步疾走,簇拥着向红龙荧的所在而去。不料一身影却率先奔去,直接扑在孕妇身上,旁边清醒过来的巫医傅来不及拉扯,呆在原地。
只见亢龙惑穿鞋踩被,双手顾不得干净粘腻,猛地贴在红龙荧隆起的腹部,上下煞有介事,左右各轻轻拍打两下,直叫道:“乖乖,万不可捣乱!”
“小混蛋,敢乱来?”赤龙伽突然矫健异常,一把推开旁人,健步上去,左臂前摆在胸前,右臂画出一个大大的半圆,猛一巴掌,“啪!”,亢龙惑立刻满眼冒金星,一只鼻孔血珠飞起,当空喷溅,直挺挺栽倒在巫医傅脚边,竟翻起白眼。
赤龙伽顾不得儿子,他两只脚在床榻边跺来跺去,“怎么回事?”赤龙伽大怒,一双眼睛瞪得溜圆,泛着血红,双手扣在一起,手上火辣辣的也疼,才发觉刚才那一掌力量没控制好。
巫医傅身边的医官连忙回话,“回陛下,太医令碰不得公主殿下,无法为其诊治,这架势,只有大巫有办法。”
小檬手脚并用,踉踉跄跄挤到前面,突见巫医傅击掌惊呼,赤龙伽呵斥,“疯一个不要紧,怎么治病的也疯了?”
“是了,是了,一定是了!”一个医官正跪在地上给亢龙惑诊脉,惊喜叫出声,卯足了劲儿,握紧拳头使劲捶向太子后背,又揪住两根龙角来回的晃。
“是什么?”赤龙伽莫名其妙,其他现场的数十双眼睛不知所以,稀里糊涂的转来转去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突然龙帝大叫一声,“丫头!”吓得周围群臣宫女浑身一哆嗦。
红龙荧猛吸一口气,只觉得腹部剧痛,想坐起来却又动弹不得,伸出手就去拽父亲的手,亢龙惑感觉身体不受控制,打着晃从地上爬起,狼狈不堪的爬了两步,上前去捏住姐姐的手。说来奇怪,父亲和弟弟共同握住她的手后,红龙荧顿感身子轻快了不少,一股热流逐渐从两腿之间流淌而出,紧接着是一声惨叫。甭管是多温柔的女子,此刻也是面目狰狞。
“都出去!”巫医傅晓得大巫借着太子之身已来过,连忙招呼众人退出殿门回避。话音刚落,轰隆一声,鳞甲炸开了床榻,红龙荧一声长啸,直叫瓦片坠落,高柱摇晃,墙壁贯穿,南井宫的核心建筑落红主殿几乎摇摇欲坠。外面摩呼罗迦的官吏一脸崇拜,双手抱在胸前,显然是第一次见识龙族生娃如此惊天动地,简直彻底被偶像征服,不能自拔。龙族的却不这么看,他们更多是担心,毕竟自家媳妇女儿也没有这么大阵仗产蛋的,还是平安第一。混着血水和火焰,足足折腾一碗茶的功夫,逐渐,安静下来了。
天空日头正当中,殿前广场鸦雀无声,赤龙伽一步一步走到阳光下,血迹干涸的双手举过头顶,托着满身红鳞的小龙。他咿咿呀呀,从嘴巴里喷出第一缕火焰。龙帝老泪纵横,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和喜悦,想开口说话,又一时挑选不出合适的词。身后的巫医傅眉毛胡子被烧掉了一半,浑身冒着焦烟瘫坐一团,小檬也是灰头土脸,却一直呵呵的笑,身体靠在柱子上,早没了力气。倒是身边的亢龙惑,一跃而起,扯着嗓子,双手握拳,“万岁!”
“万岁!万岁!”官吏们方如梦初醒,紧接着一起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喊声,挥舞着官帽,跳跃着双脚,摇摆着身体。声浪隆隆作响,排山倒海。层层传开,龙宫外的城郭,城外的村庄……彼此感知,龙吟声此起彼伏,霎时连绵不绝。
却说前些日子,夏齐委派天众出公差的同僚给兄长夏恒捎了家书,虽是例行说些家长里短,却搅得驸马爷心里七上八下,坐卧难安。一得了空闲,就跑出南井宫外,寻个安静所在,好平复心绪。
他手里捏着那封信笺,展开又合上,一方青石头上,坐下又站起,垂着头,不言语一声。五百步以内的侍从四人听命候着,也不敢上前,隔着一层层的树枝叶子,也看不真切到底在干嘛,更远处的一队也是干等。日光西移,光几乎垂直照下,林子深处温度也起来了。那四个人等的熬不住,又没得办法,只得各自寻一块干净地方,用衣袖扫扫浮土,或倚或坐,百无聊赖。
“赶明儿一定和领事说一说,给换个差事才好。”其中一个眯眯眼的半大土龙先开了口,四个都闷了一上午,话懒得讲一句。另一个摆弄手里树枝的年龄大些的敷衍道:“你就想吧,旁边不知道的还羡慕咱们清闲呢,天天陪着这位爷到处晃荡。”
“要换差事儿你们换去,我不换。”靠在树干上倚着的土龙提出反对意见,浅浅的胡子有点泛黄,年龄和几个差不多,“我就跟着头儿。”
“美差是跟着公主殿下的,哪里是跟着这个赘婿。”眯眯眼不服气,一脸不屑,用嘴努努夏恒那边,“瞧瞧,从早上吃了饭出门到现在肚子咕咕叫,不知道做什么,要说公主也是不容易,嫁给这样一个货色。”
“小点声,毕竟是主人。”黄胡子用食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,扭头瞥了一眼夏恒那边,见没什么反应,还是坐着。“你懂什么,小土疙瘩,毛毛躁躁的,别以为学了一招半式就想着建功立业,岁月长着呢,着什么急。”
“头儿,你去问问,啥时候能回去啊?”玩树叶子的腻了,再玩下去就要一口把手里揉捏的一团给吞到肚子里面解解渴。“又饿又渴呢。”说罢站起来,晃晃腿。
闭目养神的木龙须眼皮也不睁开,“再坐会儿,没看见脸色不好,触什么霉头,眼里面没见识的一群土包子们。”
“头儿,是肚子嚷着要回家呢。”眯眯眼也头晕,有气无力的歪着头。
“就你金贵,饿了去找个水洼子喝水去,再嚷嚷一口吞了你,我可没好性儿逗着你们玩。”管着一群半大的小伙子,木龙须心烦。他一步也不能让夏恒离开自己的感知范围,即使闭着眼,也要知道那股子气息还在。凭着这么大一个的爷们,反常的手脚乱摆放,也是不正常了些,更不能不用心盯着。
木龙须他父亲小时候早早就给他定好了日后的谋生差事儿,书既然读的不好,做不了医官,只能靠拳脚功夫吃饭了,当然,也要脑子灵活的才被挑中,进龙宫当差,也算体面。
第八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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