虹出生的那个中午,红龙荧像往日一样,困倦得打哈欠,正欲小憩。
女官岚束扶着大腹便便的公主,从寝宫正厅缓缓走到右侧卧房,刚落在卧榻上,她就去摆放枕头,准备给孕妇调整姿势,只是一转头的功夫,再回身,“公主,请……”却顿时大惊失色,脱口而出,“传医官!传医官!”
正厅侍奉的宫女闻声当下乱作一团,一个立刻冲出去,叫殿门外的卫士去传话,自己却向着龙帝居处所在跑去。其余的第一时间冲进来,只见红龙荧不省人事,全身摊在地上,岚束抱着她的肩膀,软弱无力的头靠在自己胸前,纵然心急如焚,脸上却已经收起了刚才的神色,呵斥道:“一群愣头愣脑的,去传了没有?”
“去了,去了,小檬已经去了。”众宫女一拥而上,齐力把红龙荧抬到卧榻之上,“糊涂东西,只叫医官?”岚束安顿好公主,环顾众人,“小檬传个话要这么久?”
“想必小檬又去禀告龙帝了。姑姑放心吧。”一个机灵的回了话,岚束听了,却又皱眉头,“驸马爷呢?”
“姑姑,驸马爷一大早就出去了,我们想去寻他,倒是这么大的宫殿,现在却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他啊。”
“罢了,头一回的光景,我也是没主意的,怪不得你们。”岚束不再理睬其他人,只坐在床边,轻轻抚摸红龙荧的额头,只叹口气。“要是龙母还在,就好了。”
穹顶结界的五条封印龙,还不是靠着龙母之血才结合起来的。众人听了“龙母”二字,想起了伤心事儿,都低头不语,默不作声。
半住香的功夫,巫医傅和一众太医院医官都来了,木属性的龙具有治愈的天赋,其他医官侯在正厅,他则顾不上礼节,径直进了侧殿就扑倒在榻边,岚束连忙腾出位置来,退到一旁,他双膝跪地,紧闭双眼,双手合拢之处,指缝间生长出豆青色的藤蔓,迅速裹住公主的左手腕尺关寸三处。
“龙子将出,诸位回避。”巫医傅应对胎生的龙也是毫无经验,他只是凭着本能感觉,在母亲的脉搏中,已有了另一个清晰有力的脉搏,应该是分娩的时候了吧。他伸出右手,轻轻搭在红龙荧隆起的腹部,整个手掌完全接触到红龙荧的一瞬间,突然整个人猛然被什么击中一般,身子直挺挺向后飞去,后脑勺重重砸在房间的墙壁上,沉闷的一声过后,红色的血水从白发缝隙中缓缓滴下。他狼狈的爬起,顾不得擦,歪歪斜斜又走向红龙荧,周围的宫女原本还没来得及全部退出去,就目睹了这一幕,惊得目瞪口呆,众医官闻声而入,也是不知所措。岚束愣在当地,她一个箭步冲到公主身边,双手想抚摸她,有前车之鉴,又收了回来,按住巫医傅的双肩,“如何是好,如何是好?”
“老臣无能……”巫医傅无可奈何,背靠着床榻,坐在地上,只觉得马上要被岚束晃晕了,迷迷糊糊的说,“快去请大巫。”随即倒在一边。岚束顾不上许多,推开众人就往外跑,“找大巫,救公主,找大巫,救公主。”
在殿门口和正欲进门一路小碎步的龙帝撞个满怀,龙帝被撞倒了,还没看清是谁,她就冲出去了。“诶呦,朕的老腰。”身后的小檬见状,知道出了大事,刚才报信去的力气顿时倾泻而出,此刻才觉得疲惫不堪,脚一软,咕咚一声跌坐在龙帝旁边。
岚束深知仅凭两脚不行,她从南井宫正殿大门冲出,向九层台阶一跃而下的瞬间,已然现出原本形态,猛然浑身布满金黄色鳞片的双翅飞龙,带风而过,振翅两下,扶摇而上。向着与大赤之天平原接壤的东北方向,禹余之天平原而去。双翼之下,风声肃肃,水道纵横,郁郁葱葱。村庄城郭星罗棋布,她的身影不时略过身形高大的阿修罗头顶,毛茸茸的憨憨们习惯性的挥挥手。离星上,天空的霸主依然是龙,这也是迦楼罗低调的原因。
东海之滨,巍峨雄壮,依山而建的一座宫殿尽收眼底,名东角宫。大巫龙辅周,是世代看管祖龙遗体化身的守护者,据说他和祖龙是同一时代的君臣。斗转星移几度秋,见过他真容的龙子龙孙越发的少,一批批慕名而来拜师的,也极少如愿以偿。他收徒弟很苛刻,标准也并不固定,心思难猜。若龙帝一脉有家国大事请教,龙宫大司命会带着龙帝亲手书写的笏板,选定日子后,在东角宫山门下的“问天台”行祭祀之礼禀告,亦不敢贸然打扰。
一声长啸,算是通报身份和所求之事,岚束绕着问天台打着旋,迟迟不降落,她想得了应许之后直接进山门。不想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,痛的咧嘴打了个滚,收起翅膀,直挺挺锤在问天台上。“不得放肆。”一白龙应声而出,“大巫远游,非请勿入。”
岚束摔下的瞬间还没觉着,反正鳞甲甚厚,但刚一翻身坐起,就觉得甲片缝隙之间针扎一般疼痛难忍。见来者身形纤细,浅咖啡色的龙角上还浮着一层绒毛,不觉又怒又气,小儿罢了。虽知此处不是自己可以撒野的地方,但为了公主,却也不得不为,“性命关天,不可推辞!”
“请回。”白龙见她情绪激动,却牢记师祖嘱咐,一句话多余的话也不肯再讲。
“我不走!”岚束亮出龙爪,“见死不救是什么大巫?”吼声贯穿山脚,声波四散,林间鸟兽惊恐而逃。
“请回!”白龙加重语气,他并不想再对岚束出手,只是心中奇怪,师父在,却为何还不出来,师祖又偏偏把差事交给自己。可能是愤怒的土龙,对自己这条小金龙并没什么伤害力?
“走吧。”白龙晃晃自己的龙爪,实在不想和她打架,多嘴几句,“你又打不过我,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。”
“顺其自然?”岚束冷笑一声,疯子一样和白龙扭打起来,五行规律,她的确拗不过,没多久,就被甩到一旁。白龙没下死手,只抓掉了她几片甲,怕再纠缠不清,直接藏进了山门结界内,拒绝露面。
岚束好不甘心,两行泪顺着眼沟扑簌扑簌的滴到问天台黑曜石的地面上,画出一团团圆圈,她整个身躯没了骨头一样摊成一片,翅膀伸开铺在两旁,肚子贴着冰凉凉的石头,心如死灰。“什么善有善报?都是蠢话!”
第七章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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